2016级经济管理学院侯琦奕来稿
北方人似乎不太喜欢说“冻”这个字,只任凭厚厚的大衣遮掩住寒意,将自己包裹起来。即使偶尔秋风乍起,也是哆嗦地说着”怪冷得慌、怪冷的慌“。而呆得久了以后,自己也潜移默化地学着去说“冷啊——真是冷啊”。
入秋之后的北方,秋风卷浪、青山高绝。倒是让我想起了《金粉世家》里面女主人公的名字——冷清秋,冷洌清寒。孤傲的大雁、清冷的松杨,令人期待来年的暖意。只可惜,这样的温度,在南方却是要接近腊月才有的,北方季节在时间上足足跑赢了南方四分之一的年头。
(1)
一年四季,南方小河比人们更早发现季节降临,鸭子尤其晓得秋的到来。
“天干物燥,宜食鸭。“
技艺纯熟的渔夫从码头处呼号子赶回老鸭群,将其去毛及内脏洗净,切成粗条,后加入洗净沙参少许,玉竹适当。汤料准备完毕,用中火熬出津香,后改至文火煲煮一个半小时,放入姜丝串鲜,最后调味。一款“滋阴润肺,养胃生津”的沙参玉竹煲老鸭汤即可出锅。
鸭汤醇厚,老鸭肉细密不柴,煲汤的火候控制得当还可以保证老鸭皮的爽嫩。江南的秋天爱吹风,这是喜欢一股子钻进脊背里的轻冷,待到一碗热汤下肚,便欢喜得只闻人间喜乐事,哪记周身半点寒了。
我的母亲更擅长煲罗汉果猪肺,“猪的全身都是宝”,并非浪得虚名。
洗净罗汉果数个、南杏、北杏少许、蜜枣若干,浸泡。将猪肺从喉部灌水,反复揉搓净,拔去渍色的尘积,切块,置镬中稍炒片刻,加入陈皮、生姜。“瓦煲”是“秘密武器”,将准备好的材料放入煲中,大火滚沸后改文火煲两至三小时,下少许盐调鲜。
罗汉果甘甜,下火清燥。配以猪肺性温,养胃清润。
当喝腻时还有生地土茯苓煲龙骨,沙葛猪肉白菜干、冰糖雪梨、木瓜雪耳……
一个入骨、一个入胃。
这是知秋的北风与南汤。
(2)
叶倩文在《秋去秋来》这样唱道“红红黄黄叶儿伴我窗,飘他方的你可有着凉”,像极了我那巧手母亲在送我到校后归程途中说的话语。“天气冷了,多着衫”。
南方不知北方冻。
南方是嵌入骨髓的寒冷,秋老虎发威时炎热如夏,秋老虎打盹时,也可以一夜入冬。北方却是风起骨寒、面刺唇裂,不见日光寒气逼人。
母亲来时正值中秋过后,不知零下温度的概念是什么,常常嘱咐,“穿多点,零度不知道会不会耳朵给你冷脱嘞?记得在外面不要碰耳朵哟奕奕“ 我当时笑得捧腹。而后回程时,还特意把我所有的厚重行李检查一遍,一件一件摸过去,看是否足够保暖,才放心得和父亲归家。
她和我父亲回家的那些晚上,天气转冷,深秋到来。我穿着母亲织的毛衣从学校天桥往下望去,鼻酸眼涩。我异常感谢马路上的穿梭的车辆,因为相似的城市夜晚给了这个跨越南北的人一些慰藉。
我孑然站在秋风中,猜想:桥下穿梭过黑色的轿车里面或许也是那个赶着回家迎接女儿拥抱的父亲,只是操着不同的南北口音罢了,“爸爸现在就回去哦——” “好呀好呀,等你“电话那头清脆。因为对一个地点的期待,这漫长的道路也变得可爱起来。还有那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女人,是要去接孩子放学的母亲吗?那个低着头走路的男孩,那个人群熙攘的书店,那个……
灯火璀璨,南北亦同。
这是跨越纬度的晚秋。
(3)
最近我在整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尝试去想想以前写的文章的时候,不禁捧腹。“最喜爱的季节“,”最钟爱的人物“,凡事都一定要加上一个“最”字,才显得稀奇。笔下的人事物都在刻意去展示一些张扬的、猎奇的玩意儿。譬如喜欢“壮美”、“马革裹尸”,喜欢 “把血液洒在生存、把爱抵挡给死亡”。
“拧“得很。
后来才发现,无穷无尽地去追赶“令人记住“,常常落得个技艺未到、空有其表,不仅累人,还无收获。于是也逐渐从追赶”壮美“变成了”宁静“,从”马革裹尸”变成“余生平安”,从”生存死亡“变成了”我已准备好了炭火、酒、简单的日子、和你想要的一儿半女“。
从渴求壮阔激荡到宁静致远,是从南方到北方的变化,是从追赶“暖春”、“炎夏”、“寒冬”的“特质标签“到追赶这无名的、却又饱含生命丰收的喜悦与无惧寒冷降临的勇气的“秋”的路途。在这万里的跨越中,我的人生列车搭载着天南海北的远客,当靠着窗边观赏岁月更替的景色时,秋天的山川、沙漠、大河、湖泊——他们都像是在告诉着我什么?
季节更迭,车轨变换,行路方向时常改变。但车里的我却喝着五湖四海的水酒,每一口都使那一点外放的渴求消退,自己的渺小凸显,“啊——原来我不过就是无名的秋。”
秋来秋往,人生的晴云交替悲喜互换也不过如此。
她这秋,似清晨的叶,清冷孤傲的外表,内心是远行人的火焰。
“在鸡鸣起落之间/一辆火车徐徐驶出站台/那些行色匆匆的人,背着故乡或他乡的黎明/雾气正一层层往下掉。”
秋呵——
是时候该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