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下的历史
——游西夏王陵
经济管理学院侯琦奕投稿
当我们踏入另一个民族文化圈,首先领略到的是文化附着在上的服饰、美食等载体,它们是具象而生动的,其次才是抽象而逐渐强烈的历史感,它以遗迹里呼啸的风的形式向我们扑来。
当然,风绝不仅仅是一个恢宏壮丽的朝代的信使,它还是那些特有民族文化寄托在一片土地上的、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西夏王陵的风,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将抽象的历史和具体现实结合在一起的纽带。
西夏王陵在承载着李元昊开启的西夏朝代历史的同时,它还作为记录当时宋、辽同期三足鼎立的旁观者,记录着西夏独有的,以佛教文化为中心、儒家文化为次重的教育理念。一方面,西夏君王教导后代顺天、慈悲修行,另一方面,掌权者也倡导能者归仕途、为其所用。
在西夏的后裔百年的努力下,以李元昊为始的五代皇帝一路筚路蓝缕,从改革民族教育制度到儒家教育推广,从男女秃发到朝臣制度更迭,西夏以其独有的李代末年宋代元年所奠基的发展模式,打造出了一个辉煌的、足以和宋、辽比肩的王朝历史。但其后的西夏由盛转衰,在短短三十多年的历史里先后继位了五位皇帝,并最终迎来了一个王朝的寿终就寝。而这个在民族岁月场合中浓墨重彩的一个民族,以其党项族和佛教的特色,制造出一系列辉煌浩大的工程,最终化身于如今的西夏王陵。
我为沧海中一粟
踏入这个圣土,犹如踩在了一袭覆盖在万里大漠的黄袍之上。放眼望去,位于中心的陵塔显得不及手掌高大,更不用谈在下面仰视拍照的人儿,零星点点。他们点缀在这篇大漠沙画中,好似“大自然”这位大艺术家特意留下的笔点;又如跳动的沙漠甲虫,趁着作画者不留神跑到卷帙上似的,与背后那无边无际的一片黄沙相得益彰。
但黄沙下的西夏王陵是凛冽的,犹如伫立在塞外的孤胆英雄。这样的凛冽,是从风、从石、从高大却孤独的陵塔以及周围的护墙所构造出来的,凝结着党项族的不羁与血性。
那狂野的风,在偌大的陵墓里猛地刮起,裹挟住大地的颜色,以其千军万马之势,向你扑面而来。风沙打在脸上,灌进耳朵里,“呼哇——呼哇——” 卷起的风沙似乎将远处原本就已若隐若现的山影所掩盖。你仔细一听,这是风声吗?是,却又不是。他更像那个数百年前的李元昊军队在对宋之战中以少胜多、挥舞战旗的呐喊,像是那万匹的骏马蹄敲击在这片土地上“吧嗒吧嗒”、与外族驰骋疆场、刃甲相击彰示主权的声音。
这大漠的风啊,穿越了千百年的岁月,在血与沙的对垒中,记录了那时的一个民族的恩仇故事。
斜倚苍墙石中笑
风停了。
少了风的叫喊下,偌大的王陵却空旷地令人战栗。那是一种脱离于现实的恐惧感,是一只脚踏进历史、半个身躯穿越历史的不安。我仿佛在穿梭于两个时空中的轨道上迷了心,被那投身的朝代遗忆将我包围,我无法言语。
呆呆地眼望着那灰石做的,包围着陵塔与风的,排墙。我后退几步,虔诚地往石前鞠了个躬,以一个后人对于西夏敬重的感情。走上前去,抚摸两旁的岩石,是一怔的冻手,是大漠山下卷起残风的冰冷。随意敲几下,声音竟似中空的,清脆中夹着距离感,俏皮得很。
石头被风化得找不见了纹路,岁月的打滑使其表面更多的是一层“似灰非白”的奇异物质、粉末状的,风一扬,便可以将其带走。再摸得久了,那股子历史的萧索感便从手中滑溜走了,失去了刚刚下手的突兀与对寒冷的不适,轻轻一握,手掌开始温起来,慢慢地,从指腹蔓延到整个身体。这就是余下这千百年前部落酒肴众食而燃起的篝火的温度,是豪迈的民族将天地焦煮在一起的炽热的火焰在无尽的历史尘埃覆盖下、仍然残存着的,属于那个时代的温度。
我被完全地卷入了那段岁月里。那段令人向往的,刀光剑影、石击土攻的峥嵘岁月,被西夏王朝的人民,浓缩在了这坚定的、孤傲的顽石上。
不知何处是归途
我走了,不依不舍地。
眼见那枯草从另一个陵背的尽头零星地蔓延到了远方的坡上,其中偶尔间杂着一些紫色的毛泡棘豆,不言不语地,贴在腹地上。那令人诧异的一抹艳色,就在这片近乎光秃的塞外土地上,透露出一丝顽强的、令人惊叹的生命特征。
早前进入的脚印早已寻不着了,黄沙恶狠狠地覆盖在了上面,似乎是要提醒着我,我的来去不过就是历史长河中不为人所知的一个落点,和那短暂的王朝光瞥依附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一样,终将会无声无息的淹没在此处。
只有那狂风,还是那狂风,热情地、凛冽地、追赶着每一个人,以疼痛、割裂的方式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记忆里的万里黄沙、凄厉之风、孤傲的磐石,都是那个古老民族家园的象征,是岁月的符号,更是那个神秘而伟大的民族精神的所在。
它以千百年前清冷的姿态,走出了历史,饱含着对城市与王朝的哀悼,走向了更加浩荡的、时代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