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

    我一回头，身后的草都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讲了一个老朋友的故事，把一摊回忆的芳草，惹笑了。
                                                                      题记
    火车缓缓驶动，告别异乡的喧嚣人流，将驶向那个叫做故乡的站台。恍惚地倚窗遥望，我怀疑这个回家的蒙太奇镜头是否曾经反复浮现在梦境里，而我是否早已梦呓在清晨的浅浅白霜，用梦中钩织的草鞋轻踏过故乡新绿的青苔，清亮的水洼，潮湿的青石板和磨平的门槛，轻覆过黎明的凹凸，乞望过长夜的星辰，坐在奶奶的缝纫机前，转动起手枪，踏上踏板，吱吱呀呀中缝补者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伤口我该回家了，回味一些灵魂里不可或缺的气息。
    回味，是心情的一次梳理。
    偶尔凝望着镜子里，老者的脸上划上了岁月的痕迹，仿佛嗅着泛黄的书页中沉沉叹息的墨迹。旧时光就悄然地从桌上闲了的笔，砚上干了的墨，架上旧了的书，心中藏着的梦里延伸，在空白的思想宣纸上，肆意渲染。细细咀嚼回味中，生活所对机器的坏心情的灰尘总是奇妙地一扫而光，眼睛不由自主地搜寻者些平凡、细小却无比美好的事情，嘴角更怎不上扬？梳理中发觉，我走过了太多的路途，一边赶路，一边记忆，一边回忆，一边忘记，像陈绮贞歌里唱的一般：一步一步，走过昨天我的孩子气，我的孩子气给我勇气。
    我们的日子不正是这样在新生、整理与告别中轮回吗，等待幸福等待成熟，等待路过的风景重现，也许却只等到了一切变得沉重。那些过往，无论伤痛、美丽抑或遗憾，它到站了，请挥手作别，微笑启程！
    回味，伴随着成长的脚步。
    春花点亮眼睛，飞鸟停落在夏日的窗棂，落叶飘过秋天的微澜，炉火映着微凉的暖冬，我奔跑的童年，我赤脚的快乐掠过一季又一季。曾路过一朵睡莲，一方净土，一座断桥，一泓恬水，一捧花香，一抹流岚，一掬春光，一怀清风，当然还有干涸的沙漠，板着面孔的暴风雨，泥泞的阡陌，迷失的森林，我也路过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庞，一声严厉的苛责，一个明媚的笑容，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收获、珍藏、回味，漫无止境地得失，失而复得，得而易失，不觉疲惫地歌兮，乐兮，别兮，逝兮，悲兮，坦然兮回味，就是这样，一个个迂回，一个个沟壑，一个个漩涡，反复的品尝，反复的新鲜感觉，即使抓不住年华的尾巴，却和往事不能幸免的狭路相逢，心中纠结出叫不出味道的曲线。
    像我翻看起从小学一直到现在珍藏的明信片，也许笔迹稚嫩得引人发笑，有些字词语句有那么青涩甚至语法错误连连，还有些老套的字眼频频地出现，甚至还有老朋友在上面涂涂画画画一直午后懒洋洋蜷着的猫咪或是一颗用红彩笔精心勾勒的桃心，他们都因这多年后的回味变得那么生动可亲，那些祝福的自己用一种恒久的温度紧紧地包裹了我的心，无数记忆的剪影如流星划过心头这最温柔的空地。此时的我拥有一种冲动，纸安静地铺在手旁，电话悠然地躺在臂间，我是多么想告诉你我内心的温热或是湿湿的想念，寄封信给你，但是心灵在凭栏遥望，那些近在咫尺的名字还何须一一熟络？只需在心灵的夜空里让他们一一闪现，我会纯纯的怀想过往，让眼角温吞的热意流进心里，一切好像守住了原始的知觉，纵然宇宙洪荒。回味就是因此而滋味有趣，光泽褪了，味道淡了，可弥漫的精神感觉却萦绕在心涧，无法散去，像庄子梦成的蝴蝶，回味之觉在梦中和现实里时起时落，亦幻亦真
    回味，让生活充满诗意。
    海德格尔说：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我顿觉这诗意不止在雨巷的油纸伞，不止在唱歌的鸢尾花，不止在灞桥的风雪中，不止在人间的四月天，只要有回味，就会有道不尽的诗意
    这回味在巨大的书房中，恰遇知交与你同时同刻抽出米兰昆德拉的小说；
    这回味在徜徉时路旁小店里传出老唱机吱吱呀呀地放着舒伯特的《小夜曲》而有人与你一样驻足欣赏；
    这回味定格于闹市的一隅，车水马龙，四顾茫然间目光与另一个踽踽独行者的触碰，霎那间如遇多年故交；
    这回味在某时某分，又走过某个熟悉的街道，拂过某张斑驳的课桌，想起同桌的她如海藻般的长发；
    这回味在和三俩故交围坐喧哗，对着小锅中的白水煮肉和简单的家乡菜垂涎三尺，想起妈妈的手艺，家的味道
    回忆不是烈酒，而应该是一种梅酒或是米酒吧，用鲜果或是粮食发酵酿造，不浮躁，很醇厚，要很慢很慢一口口的咂，一点点的品，那里有清香的，有酱香的，有浓香的，或许还有凤香的吧，但无论哪一种都很绵长，因为那里有光阴的味道
    回味，也是一种勇气和承受。
    美好让人回眸，而那些击垮你的，激怒你的，压抑你的，又何尝不值得细细体味？回看了陆川的《可可西里》，它在鱼目混杂的电影市场里犹如一朵超凡脱俗的野姜花。如果说那其中的异域风尚、藏人朝圣处于陆川对于天堂的回味，那其中那个让人无法忘怀的杜丘，那嘶号的藏羚羊，那辽阔至荒凉的平原，那孤独奔驰的越野车，是不是他对人性中残忍、罪恶、冷峻的最深刻而悲悯的回味呢？这回味是在极其的冷静思考中所展现的大刀阔斧式的生命机理！痛苦的回味是一场心灵的战役，折射着理性之光和感性的情怀，于是人学会了思考，也学会了在废墟中挖掘生机。
    平实，甘美，唇齿留香。
    壮怀，激烈，肝肠寸断。
    回味的世界，有容乃大。舌尖浅品，舌根深感，苦甜亦是人生的味道。
    瞧，你一回头，身后的草都会开花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1级对外汉语专业 姜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