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从市中心向郊外走去。人们都说郊外风景好。而二十年后,我走到了城市的边缘。
在这里,有一匹马和一棵树。调转身去,却发现自己走得太远了,没了人群与踪迹。不得已,又转过来,端详着这马与这树。
马站在树的右侧。树是肥硕的,丰满的,左右没了棱角,却欣喜于奔跑。它努力向上生长,在悬崖边拨动着石子,直至一一滚落下去。或许有一天,耕植它的每一寸土壤,也都奔跑,然后它就可以在悬崖边翩翩起舞。马拴在了树上,便绕着树,转着,转着。磨着磨着,树便开了花。
这一幕,似乎在哪见过,一匹马,一棵树,一个走到了城市尽头的我。是在六楼的宿舍里,有面向窗户的我,有在我背后珍数鸽子的他们。窗的前面,是一片沙漠,是三毛和荷西经营的圣地。我看见,在沙漠的一隅,三毛正手捧灼热的细沙,一丝一丝将其泻在红色上衣的口袋,和荷西正满手油污地经营修理着。有风吹过,将一排排沙丘移了形,然后屋内的饭就熟了。而背后的他们围蹲在那,三三俩俩低声细语,述说着一个鸽子的故事。
这不羁的风。
天暗下来,就如在城市中央一样,太阳缓缓下落,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紧绷,通红,发热,却顷刻间松弛下去。是的,余晖将每一片孤独都照得激动不已。我现在拥有着一颗树和一匹马,而树呢,径直深入在土壤中。于是,在城市边缘的我,又有了一片土壤。在城市中央,开发商拥有着一处房地产,病人拥有着一个医生,过路的人啊,拥有着一条斑马线,而我却拥有着一块未开垦的土地。
夜就这样深了,我与树共枕入眠。或许,马脱离了缰绳,深夜中走向城市,而刚巧,我就伏在马背上。这一次,眼眶和深夜同时失去了界限,马行走中的深夜也同样孤独。没了庄丽绯红桦叶消损的样子,也没了炊烟起升的村庄。但也许,我此时正伏在天桥上。着实,走过来的城市很美,美到臣服于她的裙下。似是看着一朵又一朵的花,开过又谢去。就如川端康成在凌晨四点钟醒来,俯身于桌面看一朵昙花开败。我正站在城市中央,寒冷的风信使带走的只有寒冷,剩下了温暖,湿润了手心,下起雨来,在这暮春时节的城市。彼岸的姑娘,请不要取笑我,毕竟这城市如此美丽。
我的马儿,在城市中央奔跑起来吧,不要只欣赏一棵树;我的树,在城市中央生根发芽吧,不要留恋一片土壤。二十年后,我从城市边缘返程。
此时,左手余香,右手喧闹。
生命科学学院 李嘉宁